捧著茶杯在緣廊並肩而坐的兩人，一同仰望著點點繁星拉起的銀河。灰黑沉煙自身後的房門內流洩而出，如朝霧般飄盪在空氣之中。
「今夜沒有下雨啊。」元就自元親遞來的盤中捏起一個粟餅，小口小口的吃起。
「是啊。不過也是個跟雨天一樣沒有月亮的日子。」想起前回未完的話題，元親問，「上次說到你討厭松壽丸對吧？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你又是為什麼喜歡那孩子？」想也不想的反問，元就只是繼續吃著粟餅。
「嗯……大概是因為他很窩心吧？他會在你之前先想到你需要的，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只為了幫上忙。」元親回想著這幾個月裡與松壽丸相處下來時所觀察到的，「而且他待人真誠、又很會照顧人，就連我家那群野郎共也都很喜歡他。」
「哦？這麼說來，在長曾我部軍當中討厭那孩子的人哪怕是一個也沒有？」
「松壽丸的缺點大概就是太會擔心人了。不過真要說，這樣的缺點也只是更顯出他的可愛之處啊。」想起先前部下的抱怨，元親不禁莞爾。
「所以我才討厭那孩子。」
「啊？」
「因為我沒有辦法像他一樣單純的愛慕著他人，更沒有辦法像他一樣輕易獲得他人的喜愛。我無法成為那樣坦率的人。」元就望著元親的眼中，倒映著一片湛藍，「甚至，就連在死前向傾慕之人表明心跡也做不到。」
是忌妒還是自我厭惡？厭惡著那孩子的同時，哀嘆的是身份還是性格的落差？
「跟那孩子在一起，一定能夠得到幸福。想必所有的人都會認同這句話吧。」
「我不認同。」元親幾乎是立刻反駁了他，「因為每個人對幸福所下的定義並不相同。」
「就像松壽丸每天在做的一樣，你只是做了你份內的事。儘管沒人理解，但那就是你的職責。所以就算放棄愛情也好、被人畏懼也好，雖然艱苦又孤獨，你這一路還不是走過來了？」
「比起被人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我更覺得如果我陪在你身邊能夠讓你稍微不再感到孤單的話，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幻影也罷，只是不想再看到那雙眼中縈繞的陰霾，於是便將所有想法傾倒而出。
「這些話現在才說或許是遲了吧。對不起啊，你還活著的時候，沒能意識到這一點。」
目光相接的瞬間，元親才發現那水色蕩漾的眼裡映出的是自己僅存的右瞳。元就眨著眼，無色的水珠滴濺在衣料上，暈出點點水痕。
「果真是愚蠢的海賊啊，竟然會花心思安慰已故的敵人。」
「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你不領情就算了。」沒想到會被奚落的元親儘管有些不滿卻也無可奈何，「或是你大可隨你高興地把這些話想成是你喜歡的人說的。」
「你也還真不是普通的蠢啊。」元就像是真心感到苦惱一般嘆息，「當真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心繫的人是誰嗎？」
「你根本提也沒提，我怎麼可能知道啊？就是想猜都沒得猜。」
「閉上眼睛，附耳過來。」
疑惑的低頭湊近元就唇邊，元親在對方催促的眼神下閉上了眼。隨即柔軟的觸感便貼上耳殼，表白的話語伴隨著溫熱的氣息吹進耳內。
「就是你這蠢貨啊，長曾我部元親。」
驚愕之下被對方突如其來的猛力一推給放倒，躺在廊上的元親只能隱約看見背著光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元就似乎揚起了唇角。
「怎麼樣？」冰涼的指尖順著元親的臉頰向下滑動，最後停在頸子上，「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逃走喔。」
感受到逐漸箍緊的手傳來的無聲催促，元親只是回應著元就凝望自己的視線。
「哼。」鬆開手，這回他真真切切的哼笑出聲，「就算只是個幻覺也無所謂嗎？」
「至少是個被愛的幻覺啊。」撐起上身的元親也跟著笑了起來，「既然是在中國的最後一夜了，放縱一回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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